效仿納粹不可取,鱷魚眼淚更可悲(風傳媒)

效仿納粹不可取,鱷魚眼淚更可悲(風傳媒)

在大罷免浪潮的推波助瀾下,檢調司法相繼出手,積極偵辦涉偽造連署的罷團。15日晚間,罷免民進黨立委李坤城的領銜人宋建樑,前往新北檢複訊時,竟手戴納粹符號臂章、持希特勒(Adolf Hitler)自傳《我的奮鬥》,右手更做出納粹手勢。宋建樑此舉令人完全摸不著頭緒,或許他想震撼全場,結果震驚全台,還驚動德國在台協會與以色列駐台代表。

效仿納粹應受嚴厲譴責,但其暴行即從「反共」開始

宋建樑的心理頗為值得推敲,其效仿納粹的舉動,究竟是要批判當朝政府走向納粹化?還是想藉由鎂光燈聚焦的場合,宣揚自己的政治信仰?宋建樑高中同學爆料,他在學生時期即自創「中華法西斯黨」,揭露他「從以前就是納粹和法西斯的崇拜者」。由此來看,其行為實在無法讓人茍同,更沒必要替他辯護,本該受到嚴厲譴責。

國民黨主席朱立倫第一時間的反應,竟聲稱宋建樑是要諷刺民進黨為「綠共」。儘管他後來改口,表示堅決反對所有法西斯主義,堅決反對、唾棄納粹,反對共產獨裁,但其最初的說法頗有護航之意,相當不智,重傷國民黨。值得注意的是,身兼民進黨主席的總統賴清德,16日在中常會上強調,「台灣不論哪個政黨,都不應該以毛澤東為學習榜樣,更不可學習德國納粹,台灣每個政黨都應該要反共、反納粹。」

朱立倫與賴清德兩位藍綠領袖,在「反共」與「反納粹」上達成了難得的共識。問題在於,不知兩人是急於在宋建樑事件上止血、收割,還是兩人的歷史都沒學好,「納粹」(Nationalsozialist)的「粹」字雖有社會主義之義,但無法掩飾其在政治光譜中極端右翼的立場。專研納粹主義的德國歷史學家邁克爾‧威爾特(Michael Wildt)曾指出,「希特勒從一開始就激烈而殘酷地打擊馬克思主義,1933年被關押、拷打和殺害的第一批集中營受害者是左翼人士、共產黨員、社會民主黨人和社會主義者。」

換言之,眾所周知,納粹德國犯下了種族屠殺猶太人的滔天罪行,但其以「反共」之名展開的惡行,更是一以貫之。德國牧師尼莫勒(Martin Niemöller)廣為人知的小詩,簡潔有力地說明了納粹的意識形態與殘酷瘋狂,既見證了歷史,更撼動人心:

當納粹逮捕共產黨人的時候

我保持沉默

我又不是共產黨人

當他們關押社民黨人的時候

我保持沉默

我又不是社民黨人

當他們逮捕工會人員的時候

我保持沉默

我又不是工會人員

當他們逮捕我的時候

已經沒有人能為我說話了

歷史虛無與認同錯亂,台灣清除不了極端右翼的種子

事實上,類似宋建樑的事件在台灣層出不窮。過去在馬路上經常可見,有年輕人在機車貼上納粹的符號,直到2020年還有廠商設計了印有希特勒頭像和鐵十字勳章的車套。2016年,新竹光復中學學生校慶表演時身穿德國納粹軍服、揮舞「卐」字旗,並用紙箱製作戰車,模仿德軍親衛隊受校閱之場景。2023年還有民眾舉納粹旗幟,在台北歐洲學校門口抗議。

平心而論,抽離大罷免的政黨對立情緒,台灣上下需要深刻質問:為何反人類、反人性的納粹暴行,在台灣竟時不時被輕描淡寫,甚至被當成崇拜的對象?台灣的歷史教育,當政者是否只在意「去中國化」與否,反而輕忽了歷史經驗反思的重要性?

對台灣而言,當「轉型正義」只被做為追殺政黨的工具時,威權時期遺留下來的法西斯主義傾向只是在檯面上被壓抑下來,就算經歷了民主化,一旦選舉政治進入到仇恨動員階段,右翼民粹情緒被政客煽動到極致時,法西斯主義便蠢蠢欲動,準備隨時回到政治舞台。更何況「反共」意識形態主宰台灣社會,從威權時期跨越到民主時代,只要掌權者念一念「反共」緊箍咒,就能非常有效地調動起社會一眾群體。也就是說,右翼的種子在「反共」的最高政策下,始終存在於台灣的土壤,出於歷史虛無與認同錯亂,把納粹當成英雄的鬧劇與悲劇,才會在台灣一再上演。

「反共」與「反納粹」兩個矛盾的概念,同時出現在藍綠兩黨最高領導人的口中,也說明了歷史反省在他們眼中並非重點。真正看重的無非還是如何在「抗中保台」的政治氛圍下,一方面將對手抹紅,另一方面把對方塑造為窮兇惡極的形象,依然無助於拔除納粹與極端右翼在台灣的根基。

「反納粹」喊得震天價響,結果卻都是鱷魚的眼淚?

因為宋建樑的無腦之舉,「反納粹」頓時在台灣喊得震天價響。但必須追問的是,如果執政者真的「反納粹」,那麼思想言論審查、形塑國族主義優越感、動用政策手段驅趕陸配,以及鎮壓異見、清洗政敵,在社會內部製造和指認敵人,乃至青鳥、黑熊、反共網紅的霸凌行徑,為何都把台灣帶上近乎納粹化的道路?

除此之外,為了替大罷免添柴加火,網路輿論還出現了各種「活摘器官」的謠言,不惜毀滅台灣多年建立起來的器捐制度與聲譽。要是真的「反納粹」,絕不會把人命與人性當成政治鬥爭的武器。

與此同時,要是真的「反納粹」,也不會無視新納粹在烏克蘭與歐美世界的興起。要是真的「反納粹」,更不能遺忘猶太復國主義在美國右翼政治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在美國支持、西方縱容之下,以色列正在加薩對巴勒斯坦人實施殘酷的種族滅絕,約旦河西岸的種族隔離政策也是現在進行式。這些慘絕人寰的事實與現實,卻從來沒聽過台灣朝野政黨,以及德國在台協會嚴詞抨擊,當然更不會聽到以色列駐台代表的任何自省。

巴勒斯坦詩人馬哈默‧達維希(Mahmoud Darwish)曾寫下:「在最後的國境之後,我們應當去往哪裡?在最後的天空之後,鳥兒應當飛向何方?」從納粹屠殺到巴人處境,歷史巨大的諷刺不斷提醒人們,由政治權力帶來的仇恨與暴行,不應該被遺忘淡化,更不應該被美化掩飾。否則,一切的厲聲或憐憫,到頭來不過都是鱷魚的眼淚。

 

*本文經風傳媒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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