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共標籤下的盲目反共(林保淳)

綠共標籤下的盲目反共(林保淳)

作者:林保淳(國立台灣師範大學退休教授)

426藍白的「反綠共、戰獨裁」大遊行,基本上是有遠超乎各界想像的具體效果的,當然,在心驚膽跳之餘,隨之而來的不虞之毀、胡說亂道,甚至睜眼說瞎話的詆罵,也是甚囂塵上。在這些批判或質疑的聲浪中,有一種聲音其實卻是看似有理,實際上是不堪一擊的,那就是有關於「綠共」的質疑。

其實,就目前國內的政治情勢來說,三黨雖各有主張,「反共」卻是一種不言而喻的「共識」,這當然是自1949年以後播遷來台的國民黨,在徹底為共產黨挫敗後,痛定思痛,在台灣所推行的政策延續下來的。在解嚴之前,嚴格來說,是自2006年大學聯考廢考「三民主義」之前,幾乎所有的教科書的內容,都在「反共」,將共產黨視為洪水猛獸,「反共抗俄」的口號,囂然喧然,從來沒有人敢質疑這樣的主張,更鮮少有人會有興趣去了解「共產主義」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主義。

稍微讀了點近代思想史的人都會曉得,共產主義主要是對治資本主義而來的一種思潮,或許有矯枉過正、未盡完善之處,但眾所周知,世界上絕對沒有一種制度、主義是完美無瑕的,即便是我們現在奉之為圭臬的「民主」,也一樣充滿極大的瑕疵。因此,我們固然可以反對共產主義,但卻也沒有資格要人「非反對不可」。民主的精神在於言論自由、思想自由,憑什麼就非「反共」不可?

如今許多口口聲聲將「反共」掛在嘴邊的人,其實,他們並不知道「共產主義」是什麼,可是,他們就是「非反不可」。原因很簡單,因為「反共」已成為一種盲目的信仰,正好像許多偏狹的宗教一樣,「共產主義」已被定位成為邪惡的對象,是魔鬼的化身,所以,非反不可,不反,就不足以展現我們所信奉的價值。

當有人說,台灣應該反的不只是綠共,還有紅共、藍共、白共,甚至還有別種顏色的「共」時,我們無須訕笑他的無知,因為,所謂的「共」,就是邪惡的代稱,而且是無所不在的。當自己已經被認定為邪惡的時候,最佳的解救之道,就是拉別人下水,不是只有我邪惡而已,大家都很邪惡,五十步不必笑百步,何況還有一個千步的。政治人物的邏輯,就是如此荒唐可笑。

這個「千步」的邪惡,通常就是以「紅」、「赤」為顏色表徵的,這當然有其象徵意義,且也與其發展的歷史有關。無可否認的,「紅共」之所以被視為邪惡的極致,一方面是政治力的作用,此與「麥卡錫主義」的形成是可以參照的。而就整個歷史發展來說,也的確因領導者的疏失造成極大的禍端。但是,這一切都已成為歷史了,至少,也有了近50年的歷史,共產黨雖仍存在,但「主義」卻已經漸趨於社會主義,已然脫胎換骨,不可同日而語了。

歷史,當然會提供後人一些教訓,但是,歷史真正提供的教訓,就是從來沒有人會記得這些教訓。歷史被提出來,不過是拿來印證自己的思想就是對的,而別人肯定就是錯的,這就是「一切歷史都是現代史」的真義。因此,我們就看到,儘管國民黨早已沒落,威權早已被取代了,真正現在進行式的民進黨威權,沒有人會在意,而成天都在提醒已經成為歷史的國民黨威權;中國大陸自1985年後的長足進步,就有人故意忽視,成天不是半世紀以前的文革,就是30年前的天安門。

一旦「共產」成為邪惡的代稱,其歷史上種種倒行逆施的作為,當然就難免被拿出來一一檢視,尤其是文革時期,以「出身論」為「紅黑」區別標準的言論,甚囂塵上,閩南客家、本省外省、外配陸配、原民漢民,已經讓人不勝其煩,再加上網軍出征,寸草不生,較之當初侵門踏戶、鬥爭破壞的「紅衛兵」,有過之而無不及,以此,「綠衛兵」之名不脛而走,於是乎,「綠共」也就堂皇登場,成為最時髦的名詞。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紅共」的 標籤,是有個「中國」的背景在的,因此,「反共」,就幾乎被等同於「反中」,事實上,中國大陸多數人可不是共產黨員,要加入還真不容易;而連帶著,凡是與「中國」二字相聯繫的,都在禁制之列,中華民國非加上台灣二字不可,台灣人不能說是中國人,一旦大膽齒及,就是該當被鳴鼓而攻的「中共同路人」─也就是「紅共」,不過是披上藍色、白色的外衣,所以是藍共、白共。

政治講究的是群眾的盲從心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一般群眾根本不必去了解他反對的是什麼,也不必去了解為什麼要反對,反正,我告訴你,反對就是對的。因此,去爭論「綠共」一詞是否合乎學理的存在,這是無聊學者無意義的探討,政治需要的不在這裡,而在於他的主張、口號,能夠吸引多少人。而無論是「反共」或是「綠共」,都是不堪檢驗的。

*作者為「新故鄉智庫」國政顧問,本文原刊114/04/30中時,由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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