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清德善意釋放？還是戰略轉進？(柳金財)

作者：柳金財 (佛光大學公共事務學系副教授兼澄正書院主任)

        日前台灣領導人賴清德就職周年演說未提兩岸關係及政策立場，引發外界極度關注及爭論。由於先前賴清德即以所謂大公司併購小公司形容兩岸關係統合，被仍視為“新兩國論”翻版。從“新兩國論”到“脫中入北論”，到提出公司併購論；再到就職周年演說詞，竟無明顯總結及展望未來兩岸關係及政策發展，誠屬不可思議。這打破民選台灣領導人就職周年演說，未曾提兩岸政策首例。

　　前領導人馬英九批評賴就任後，持續拋出衝突性、悖離“憲政”及法律的“新兩國論”，背離兩岸人民關係條例等規定。同時，實施包括界定“中國是境外敵對勢力”、“脫中入北論”；嚴格限制兩岸交流，限制陸客、陸生及兩岸學生交流；否定台灣民眾是漢族人口等“去中國化”措施。顯然，賴清德倡議“抗中保台”路線、“聯美抗中”戰略，比蔡英文主政時期更為強硬，更不同於馬英九主政時期倡議“和中友美”路線。因此，台灣來自大陸壓制無論是軍事演習威懾、外交空間擠壓及經濟反制，比任何民選台灣領導人主政時期更為嚴厲。

　　　毋庸置疑，賴清德就任以來，提出反制性兩岸政策，這是使兩岸斷絕往來的切割政策，兩岸要在經濟社會文化教育宗教觀光交流領域等脫鈎斷鏈，這既不符合兩岸民情、現實環境需求；又傷害兩岸人民感情及親善關係，造成兩岸關係更為緊張、對立及敵意。基本上，傳統“獨派”的兩岸政策立場，即是主張儘量減少兩岸交流，能不要交流就不要交流；即使要交流也要凸顯台灣是“主權獨立國家”事實；必須避免兩岸交流對台灣社會產生再中國化歷程，導致兩岸經貿依存度及臍帶關係、社會有機連帶關係網絡增加，從而不利台灣“新國家意識”產生。

　　　換言之，傳統“獨派”政策迷失在於擔心一旦兩岸全面交流，將產生一股再中國化拉力，不利於台獨這股離心力發展，希冀藉由切斷兩岸交流阻絕兩岸文化民族認同建構。值得關注是，最近賴清德兩岸政策遇到極大民意挑戰，從台灣社會多家民調公布顯示多數民眾對其施政不滿意度比例高於滿意度；對賴所有政策滿意度幾乎最低為兩岸政策，這凸顯其兩岸政策治理能力不足。

　　賴清德兩岸論述的戰略退卻，尚有諸多案例，包括曾力倡台灣高科技產業投資要“脫中入北論”，被質疑這是脫中入美論、倚美論、倚美脫中論，最後卻宣稱那是學者個別主張，並修正為台灣全球佈局當然包括中國。另一戰略退卻是稱界定對岸為境外敵對勢力，是一種不得已不得不做法。然這些看似賴清德兩政策可能急轉彎變化，此形式上轉換也可能是慣用的政治話術、偷樑換柱概念轉移或暫時性戰略妥協，是否會有實質性兩岸政策調整，仍須聽其言、觀其行有待觀察。

　　賴清德兩岸論述暫時性戰略妥協，其因主要是台灣內外形勢戰略環境已轉變，包括民意要求緩和兩岸關係、大陸對台政策加大兩岸融合途徑以促談促統，以及特朗普政策轉彎所形成結構性壓力。

　　首先，賴民意支持度下滑不利於競選連任。無論是台灣各民調機構近期所做的民調均顯示，主流民意反對大罷免，但賴卻宣稱這是公民團體行動與賴政府無關；民意對賴清德的滿意度大跌，呈現死亡交叉。觀察賴清德兩岸政策論述，近期內看來在形式上似乎產生急轉彎微妙變化。

　　這民調顯示台灣民眾擔憂兩岸戰爭風險正在升高，賴清德聲稱大陸是較大的公司、台灣是較小的公司，如果大陸要併購，就要由大陸提條件，而不是讓台灣提條件。固然或有論者以為用公司併購形容兩岸統一，並不貼切，這無異是將兩岸比喻成不同主體存在。但也有寬鬆解釋既然是公司併購論，就是希望大陸提出統一條件論。

　　其次，民眾普遍質疑民進黨在兩岸關係發展中被持續邊緣化。超過半數民眾不滿賴清德兩岸政策。檢視賴清德就任周年來，始終採取衝突性兩岸路線，兩岸政策以對抗為主軸，包括深化“兩岸互不隸屬”、“中華民國祖國論”、兩岸脫鈎斷鏈、“脫中入北論”、“台灣非中國一部分論”及“未承認兩岸同屬中華民族論”。台灣民眾認為民進黨欠缺兩岸關係治理能力，致兩岸產生螺旋敵意飈漲及台灣安全陷入兵凶戰危風險中。

　　這不僅造成兩岸關係急速倒退，經貿依存下降順差減少、陸客劇減衝擊觀光產業、陸生就學減少讓原本少子化衝擊台灣高等教育更是雪上加霜；同時，因要求陸配放棄原國籍引發適法性問題，究竟針對大陸民眾權益保障，應適用兩岸人民關係條例或是援引“國籍法”，前者對兩岸定位是一國兩區、後者則是“兩國論”定位。

　　最後，台灣完全親美政策並未獲美善意回應。無論是“賴十七條”、“脫中入北論”及倚美論，皆構成更一邊倒失衡的“聯美抗中”戰略。界定“中國為境外敵對勢力”，為強化“脫中入北論”之前提立論基礎。這意謂台灣高科技產業要至全球北方國家投資，為台積電投資美近1650億美金尋求正當性借口。然台對美高額科技產業投資、組織大採購團及呼應提高“國防”經費至GDP 3%，並未換來特朗普政府保衛台灣的安全承諾；不若拜登政府曾四度宣稱保衛台灣。特朗普對台政策更呈現戰略模糊，不若拜登清晰。

　　甚至美中在日內瓦關稅談判後，特朗普宣稱中國在關稅讓步助於統一及和平，大打台灣牌。特朗普有關統一與和平的發言，對台灣社會衝擊持續發酵，導致疑美論持續上漲；賴政府的“抗中保台”路線及“聯美抗中”戰略，遇到前所未有困境，必須運用緩和兩岸關係來對衝美中、美台關係，與其被迫改變不如主動調整。

　　顯然，賴清德將兩岸統一說成公司併購，也是因應特朗普在美中日內瓦關稅談判後關係趨於緩和，而特朗普卻提出中國的開放對統一與和平是有利的說法回應。同時，特朗普決策核心圈中最友台的白宮副國安顧問黃之瀚離職，支持挺台力量縮小，美國對賴清德強硬兩岸政策立場，支持力度下降，迫使賴兩岸論述須改弦易轍。

　　賴清德在就職周年演說迴避提及兩岸問題，固然沒有重申“兩岸互不隸屬”、“脫中入北論”、兩岸脫鈎斷鏈等衝突性兩岸論述語詞；但本質上，並非兩岸政策立場及態度發生實質性轉變，因為全篇演說中完全以台灣自稱與論及賴十七條。賴雖未論及兩岸關係及政策，但隱藏在文本背後仍是“兩岸互不隸屬”、脫中入美論、倚美論及“中國是境外敵對勢力”，並未涉及此一立場根本性調整。賴從三月至五月幾乎都是倡議衝突性兩岸論述，後雖有解釋緩和及周年演說未再重申，與其說看似有些微政治善意釋放，倒不如說這是在台灣民意轉變、兩岸關係極其對立及美中關係緩和下的暫時性戰略妥協及轉進。

＊本文原刊114/5/27中國評論通訊社，由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