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人」身份能被國家撤銷嗎？(風傳媒)

如果不是陸委會的鐵腕，大概沒有人知道張立齊是哪號人物？就像眾多陸配必須限期內提出「棄籍證明」，張立齊「被撤銷台灣身份」的遭遇，也成了兩岸關係風向雞，從此兩岸一海之隔，井水、河水只得取一瓢飲。

對政府而言，這或許是在低到冰點的兩岸關係中「便於管理」的「行政措施」，但這樣的便宜行事，既不利於政府維護國民權益的形象，更不利於緩和兩岸形勢。

取得中國身份被撤銷台灣身份者，張立齊非第一人

張立齊是到大陸發展的台灣青年，他在北京拿到博士學位，並在廈門華僑大學任教，這些經歷並不特殊，至少二十年，登陸執教者不在少數，他的特別在從不掩飾他對「祖國的嚮往」，想「參與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甚至「衷心希望加入中國共產黨」；或許因此他在去年高調公開他已取得「定居證」，也因此被陸委會裁處「撤銷台灣身份」─包括戶籍與護照，未來他想回台灣，只能依「大陸人士申請來台」程序辦理。

張立齊儘管特殊，也並非唯一，上海台胞聯誼會會長盧麗安，一九九七年與夫婿沈一帆同時赴陸發展，並取得「身份」，也加入共產黨，二０一七年成為十位出席十九大的「台灣代表」，也在這一年，被取消台灣身份─戶籍與國籍。根據政府統計，二００四年到二０一九年間至少有七百多人因取得中國身份，而被撤銷台灣戶籍。

尷尬的是，照張立齊的說法，他拿到的「定居證」早在去年六月即已失效，若他所言不虛，他應該並未循程序拿到定居證之後在一定時限內辦理「常住戶口登記」和「居民身份證」；不像盧麗安，既當上了黨代表，還拿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此刻的張立齊在台灣喪失了台灣身份，在中國則不確定是否已經取得中國身份；從某種程度看，是國家棄絕了他，他被國家註銷了「台灣人身份」，從此只能努力爭取「中國人身份」，絕大多數台灣人不會同情他的處境，這是他的選擇，值得追問的是，國家可曾給予他不同選擇的可能或辯解的機會？

台灣自許是人權國家，「國籍」就是基本人權，人民是國家的構成要素，先有人民再有國家，國家原則上不能撤銷國民身份，除非國民自願申請放棄，即使註銷戶籍，也不表示喪失國籍；根據《國籍法》，國民想「自願放棄」國籍，都不是想放棄就能放棄的，要不是有外籍養父母就是有外籍配偶，或有法律能力並自願取得外國籍者；即使犯罪被褫奪公權，都不會喪失國籍；而「撤銷國籍」規定，泰半都是針對移民或歸化者，或因犯罪或因取得國籍程序違法，並經法院判決（如假結婚假收養），確定撤銷歸化、喪失或回復國籍處分前，內政部應召開審查會，並給予當事人陳述意見之機會。簡單講，除非是自願放棄或符合特定法定撤銷條件，國家不能隨意剝奪其國民身份。 

「定居證」是新令釋，即使公布即生效也要問違法事實是否存在？

陸委會聲稱是根據《兩岸人民關係條例》，「依法」撤銷張立齊的台灣身份，根據該條例，的確明定「臺灣地區人民不得在大陸地區設有戶籍或領用大陸地區護照」，重點是，法律條文中禁止的是大陸戶籍和護照，並不包括「定居證」，「定居證」是今年四月才經過「令釋」，距離張立齊定居證失效已經十個月，陸委會以一紙「行政命令解釋」，剝奪國民基本權益，甚至連問都沒問，也不予當事人答辯機會，張立齊本人甚至是透過新聞才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國家認定的國民，這是多荒謬的事？

陸委會搬出大法官釋字二八七號解釋，強調「行政主管機關就行政法規所為之函釋，是闡明法規之原意，所以『應自法規（兩岸條例）生效之日起適用，而非自函釋之日起算』。」這號解釋要點在財政部就徵稅原則有前後不同的函釋，大法官解釋意旨則說明，「前釋並非當然錯誤，依前釋之行政處分，若非確有違法，為維持法律秩序之安定，應不受後釋的影響」，即函釋前已繳稅確定者不再變更，未繳稅者則依後釋。照這號解釋，台灣人民不得雙重持有對岸「定居證」，屬「後釋」，陸委會裁處前，不應該先弄清楚張立齊的「定居證」到底有效沒效嗎？

陸委會說，只要申領定居證就違反「兩岸條例」，「不論查獲時證件是否逾期，都不影響違法事實，維持註銷張立齊台灣身分的裁決」，恰恰與大法官解釋意旨相反，所謂「法律不溯既往」，行政命令之函釋亦當如是，既後釋公布前已完成者（繳稅）不改變，未完成者才依後釋；張立齊即使曾經取得定居證，但定居證失效意味其「違法早在一年前終止」，哪能追溯裁罰？

國家存在的目的，是保障人民權益，不論人民的言論多讓權力者厭惡，陸委會這一年來，拿著「行政命令之函釋」，到處找陸配的麻煩，如今連「台灣人身份」都能以函釋逕行撤銷，即使「違法事實」已經不存在都不依不饒，陸委會拉不下臉的是自己的防衛過當的行政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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