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罷免後 請接受人民嚴肅的靈魂質問(翁履中)

作者：翁履中(美國德州Sam Houston州立大學政治系副教授)

台灣剛經歷了「大罷免」的政治攻防，這場號稱由公民社會主導，執政黨協助支持，針對在野立委的大規模罷免行動，不但沒有達到罷免任何一位立委的目標，還讓台灣社會更加撕裂。原本設計作為民主安全閥的罷免制度，成了政治鬥爭的舞台。過去幾個月的大罷免宣傳和論述，民眾看見的不是公共政策的辯論，而是赤裸裸地利用制度來操作仇恨，轉移施政無能的壓力。

更令人失望的是，罷免失敗後並未換來反思或社會修補，反而迎來當權者採取更為強勢的第二波罷免威脅。執政黨選擇放大對立、升高情緒，看不見格局，只剩下意氣之爭。儘管民進黨內也出現不同聲音，但是當權者的同溫層內，似乎已經忘記了民主制度的核心，乃是透過妥協與對話取得共識一起向前。美國前總統林肯曾說：「一個家庭如果自相紛爭，這個家庭將無法生存」，無奈的是，今天的台灣，正陷於這樣的危機之中。

從外部來看，這場罷免劇碼並沒有引起全球太多關注，西方雖有部分不了解台灣的媒體，依然用親中和抗中的二分法解讀大罷免的結果，但絕大多數的外媒更關注台灣內部對立造成的弱化。當台灣內部失去團結對外的信任基礎，會讓北京好整以暇，只要坐看民主失控、政爭內耗，等著台灣自我弱化。從戰略角度，北京明白，一個陷於內耗的台灣，不需要動武，也會自我削弱。

而華盛頓的沉默，更值得台灣警惕。雖然台灣已經知道美國川普政府並不特別關心台灣，但是華府對於罷免毫無表態，清楚顯示台灣內政如何動盪，對美國來說並不重要。華府關心的只有：晶片供應會不會中斷？台海局勢會不會升溫？台灣能不能成為阻擋中國越過印太防線的刺蝟？至於哪個政黨執政、誰與誰在鬥爭，美國不會真正有興趣。

北京和華府的反應，說明了台灣需要坦誠面對「台灣越來越不重要，但自己還以為自己無可取代」的殘酷現實！

不能否認，台灣擁有關鍵的半導體產業，是全球科技供應鏈的樞紐；但現實是，台灣的科技產業能否持續穩定運作，台積電和其他半導體廠商是否能如期交貨，才是全球政府與跨國企業關注的焦點。台灣的民主制度、政黨之爭，頂多成為輿論觀察的素材，根本不是外界關注的重點。台灣若想爭取國際支持，應該務實強化台灣的產業發展，而不是以為只要用抗中作為內部鬥爭的理由，就能吸引關注！

事實上，就在大罷免操作如火如荼之際，對台灣未來經濟至關重要的對美關稅談判，卻沒有獲得重視。面對美國對台灣課徵20％關稅的挑戰，賴清德總統僅表示，這項關稅是「暫時性的」，目前還處於談判階段，無法公開細節。這樣的回應不知道有多少人覺得合理，但卻令人聯想到當年民進黨與太陽花運動所譴責的「黑箱作業」。

2014年，《服貿協議》之所以引爆街頭抗議，核心原因就是缺乏事前資訊透明與充分民間對話。如今，一場關稅談判，可能涉及數百億甚至上千億美元的對美投資要求，如果政府真的同意，對於一年僅有約1000億美元總預算的台灣而言，等於是掏空家產去配合。這樣重大的政策不能公開討論，那麼政府所謂的「民主程序」又如何說服人民相信？

以目前全球的關稅談判結果來看，在亞洲地區台灣的主要競爭對手，韓國、日本為了爭取較低關稅，都做出了巨額對美投資的承諾。台灣若要達到相同條件，付出的代價可能遠遠超出民眾所理解的程度。民間有知情權，立法院有監督責任。此時此刻，難道政黨間不應放下鬥爭，回到制度性問責與監督的軌道上嗎？台灣人民應該要問的是：執政者究竟想要帶領台灣走向什麼樣的未來？一個彼此敵視、不斷清算雜質的社會；還是一個願意妥協、學習尊重異見，一起守護台灣利益的民主？

如果我們的政治人物無法放下勝負的執念，展現應有高度，那麼台灣真正的危機，就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內部的崩解與耗損。面對高度對立的社會，台灣真正需要的絕對不是第二波罷免，而是一波誠實的反省與重建互信。台灣民意已經用選票在第一次罷免中表達不支持仇恨的立場，政治人物如果聽不清楚，第二次罷免，人民將會用更大的聲音，清楚的說不！

＊本文原刊114/8/2中時，由作者授權轉載。